谈一谈加国的医疗系统 (4)
上一回讲到了在加国做医生的不容易，做每一个诊断都要承担一定的风险。很高兴收到读者的反馈，也同意国内医生的辛苦，虽然有医院做保护伞，但是为此要承受为达到指标为医院赚钱的压力。总而言之，不管是加国还是中国的医生，大家都有不同的难处，所以我希望这些文章能让广大读者体谅医生这个群体的艰辛，你们的理解和鼓励是对我们工作最好的慰籍。
有些读者抱怨，为什么中国可以做的治疗到了加拿大就不能做?除了某些部分的手术存在过多风险，医生不愿冒险尝试，或者当地的医生不具备条件和技术操作，转介绍给熟悉技术的专科医生，有很大一部分被拒绝的原因是这些治疗是不被医学界所认可的。现在我介绍一下加国和西方国家医学体系，好让读者能正确分析自己的情况。
北美的医学是以实践结果作为治疗的根据。几乎所有医学界的科目都有自己的专业协会 (Association/Society)，具体作用是研究和探讨本专业的各项主流实验的结果，然后对行内的主要疾病制定一套主流专科医生们都认可的治疗方针(Guideline)。除了稀有疾病没有太多试验经验和资料需要征求专家意见(expert opinion)，几乎所有较为常见的疾病都有大型的临床试验(clinical trial)的成果作为证明治疗方案有效的基础证据 (evidence-based medicine)。作为医生，我们大多数的治疗方案都必须符合主流的治疗方针，不可以随意凭喜好给病人下药或动手术，否则出事被告肯定会败诉。这样做的原理是，用少数病人，在严格的监督下做安全的临床试验，然后将有用、利大于弊的治疗(药或手术)统一在运用于广大的病人身上，由此减少病人因不同医生的主观意见而接受各式未经考察的治疗方案，减少那些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因接受无效的治疗而受伤害的病人。
相比之下，传统东方医学的宗旨是度身订做，就好比中医，讲究的是根据病人本身的体质对症下药，所以同一种病的处方在不同人的身上会有不同的变化，有些主要的药材不变，但辅助的药材可能就不同，所以中医那么博大精深，让西方医学景仰却不能有效地容纳。我个人觉得两种医学各有千秋，也各有可取之处。在我看来，中医的长处是药性温和，副作用少，更符合年老或年幼病人虚弱的体质，作为保养和治疗慢性病比较有优势，但不利于急病。它的弱点是，中医那么地博大精深，治疗方案千变万化，在条条大路都通罗马的情况下，除了懂行的老中医能看出个端倪来，我们普通人根本分辨不出是好是坏。有些情况下，碰到个骗子发现治疗没有起色，也只会被告知要慢慢来，吃中药没那么快见效等等敷衍的话。就算最终拖延了病情危及生命，那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因为没有有效的管理监督部门为你主持公道，也无法证明病情是吃了假药而不是疾病太过恶劣才恶化的。在不可能进行大型临床试验的情况下，病人只有求神拜佛，盼着遇到个正直有本事的中医能得到有效的治疗。这种情况在大型医疗电视剧「生死依托」中有反映出农民无知、过分相信和依赖农村的赤脚医生而延误病情。
我个人就在加拿大多伦多碰到过这样的例子。小时候，家人做labor(累脖)工得了颈椎肌肉损伤，看了一名自称为是李时珍的传人的"茅中医"(还有牌照)做了针灸，感觉好些(其实是时间，热敷，做理疗才好的)，没多久因抑郁症失眠得了头痛又去找了这名中医做针灸。我当时13岁左右，本着好学的心，向茅中医讨教，看她怎么扎针，再问取穴的原理，因而发现，这名中医取穴的手法和部位，在两次不同病种的情况下竟然都是一模一样的!更让我不解的是，颈椎病把针扎到肚子上做什么?医生没有做多解释，只说这是独家祖传的秘方不可言授。后来再诸多疗程的过程中，我碰到了另一个病人在隔壁床同时做针灸，一看，怎么还是一模一样的针法?!后来家里把做针灸的保险用完了也没见多大起色就放弃了继续治疗，可那位中医说治疗无效是因为还需要继续再做十来个疗程。后来过了半年左右路过去看，那家中医诊所早已关门大吉。
我的专科是内科，对外科的知识有限，所以不作更深的探讨。从内科的角度讲，以上提到北美的医学大多数都要通过临床试验认可，此做法有利亦有弊。它的好处是，药物的剂量、效果和副作用在大型临床试验上都有详细记载，用药时比较放心，知道有可能出现什么效应或情况。它的缺点是，没有记录因病人本身体质差异而产生的不同的反应，有些药物很可能在甲类病人中有效，却因在乙类病人中无效或有副作用而笼统地定为无效被放弃。好在随着科技越来越发达，统计学越来越精密，很多临床试验有了更详细的分组分析(subgroup analysis)，若能找出如何区别甲\乙等不同病人的类型，相信将来的西药会走向相对的度身订做的方向。比方说，我们常见的降血压药"血管紧张素转换酶抑制剂"(ACE inhibitor)(举"雷米普利 ramipril”) 是很普通且有效的降压药，可在临床试验的分组分析中被发现对非洲或有非裔血统的美洲人没有显著疗效。同样，有些治疗方法也许对个别人有效，但因为绝大部份不受益，所以不被采用。临床试验的其它弊端属专业讨论，在这就不一一解释了。
虽然西方医学并不是完美的，但重点是它比较统一、规范，就好像去超市买菜一样，在北美买吃的东西会比在中国买要放心的多，因为我们知道有政府监督着，食品质量相对还是有保障的。同样，在北美医疗这种体系下，大家可以比较放心地接受治疗，因为这些都是有临床试验证实过，专家统一首肯的，不用太担心被所看的医生个人的主观意见所影响。相反，在我在中国医院实习时，发现国内(著名医院除外)很多医生并没有很严格地遵守国际治疗方针的提议，多数还是取决于病人的喜好和经济能力。只要付的起钱的，医生能做的基本都做，即使没用的检查和手术也给做，反正病人掏钱，来者不拒。有时医生建议不做还搞医闹，逼的医生也挺无奈的。
总结一下:随着医疗费用日渐庞大，在全民医保的条件下，我个人认为西方这种只接受临床试验有效的治疗还是非常有必要的，虽然它有很多的不足，但目前为止还是比较优势的。我希望大家看了以后能够正确对待医生的建议，即使它不是你所想要的，至少它是有根据的，假如你不满意这样的答案，完全可以自费到美国或东南亚等可以提供你所想要的治疗地方，这样的案例也是数不胜数，不足为奇。
下一期要讲医院排队长，手术\入院等候时间长的问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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