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尸骨委地成堆,如同沙砾中的路标。对于在公元629年行走丝绸之路的僧人玄奘来说,森森白骨在警示着他:这条沟通着当时世界的贸易、征服和思想的无比重要的通路上,处处有危机潜伏。在中华帝国西部边界之外的荒漠中,怒卷的沙暴让僧人迷失了方向;蒸腾的热气戏弄着他的眼睛,令他看见远处沙丘上大军压境的可怖幻象;更可怕的还是那些挥刀舞剑的强盗,专拣往来商队下手,劫掠向西运往波斯和地中海的王庭的丝绸、茶叶和瓷器,以及向东输入大唐都城长安(当时世界最大的城市之一)的黄金、宝石和马匹。
建于中唐时期(781~848)的大佛身长15米,展现着临终高卧、静待涅槃时的姿态。描绘于洞壁上的信徒表达着他们的哀恸。
鼓舞玄奘不畏艰险前行的,依照其著名的《大唐西域记》中的记述,乃是沿丝绸之路传递的另一项宝贵财产:佛教本身。其他宗教也曾沿着这条路长驱直入——摩尼教、基督教、拜火教,以及后来的伊斯兰教——但印度佛教对中国的影响最为深远,它的传入始于公元4世纪以前。玄奘从印度运回、又历时二十年研究和翻译的佛教经典,奠定了中华佛教的基础,并推动它发扬光大。
当十六年的苦旅已近终点,这位僧人驻足于敦煌,那是丝绸之路上的一片绿洲,交汇的四方人流与文化正促生着佛教世界的一大奇迹——莫高窟。
甘肃瓜州的锁阳古城在唐代甚为繁盛,今日,其城垣遗址和阿育王寺的残塔(上)因与玄奘的渊源而声名远扬。锁阳城是玄奘出玉门关前最后停驻的大唐市镇,他在这里收徒买马,做好偷渡国界的准备,之后便踏向凶险的大漠。
敦煌东南约20公里外有大片被风力雕琢成形的沙丘,其中现出一段弧形的悬崖,直落30多米与一片河床相接,河床边缘有白杨兀立。到7世纪中期,长1.5公里的岩石崖壁上已如蜂巢般被凿出了数百洞窟。在这里,朝圣者前来祈求顺利穿越凶险的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好运,而玄奘则是为成功的西行来感谢神佛。
进入那一座座洞窟,了无生机的大漠景观顿时让位于恣肆的色彩与生动形象。佛像数以千计,什么颜色的都有,在铺满洞壁的画面中熠熠生辉,衣袍的颜料中掺了西域的灿烂金粉。天女和天乐神在天花板上飞腾,身着以青金石颜料绘制的薄纱蓝裙,华美得几乎不像出自人类之手。在对佛陀涅的虚幻描绘之旁,是每一个丝绸之路的旅者都感到熟悉的俗世场景:高鼻塌帽的中亚商贾,皱纹满面的白袍天竺僧,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中原农民。在最古老的可以确定年代的洞窟(公元 538年)中,玄奘甚至会重遇那些盗匪——只不过这次是看见他们在壁画的场景中,沦为阶下之囚,被刺瞎双目,最终又皈依佛门。
侍立于佛祖身旁的神像姿态自然,肢体线条流畅,代表着盛唐的艺术高度。历史学家认为那个时期的中国佛教与艺术在莫高窟中得到了最高表现。
玄奘走过敦煌之时不会知道,他翻译的佛经将使在之后千百年里装点莫高窟的艺术家们灵感不绝。他也不会知道,1200多年后,他的著述将使得那些洞窟再度备受瞩目、劫掠,并最终受到保护。这位高僧当时知道的只是:在帝国化外的一片沙漠中,佛教信仰已被昏暗岩洞中的一笔笔彩绘逐渐改造着。
对于一种宣扬一切事物皆为过眼云烟的宗教来说,中国西部沙漠永无定势的黄沙似乎正是此等宏伟艺术表现的绝佳场地。然而莫高窟的奇迹并非在于其无常,却反倒是那份非同寻常的“驻颜之术”。
莫高窟是在4世纪至14世纪间逐步开凿而成,明艳的壁画颜料涂得纸一般薄,却历经战争、抢掠、自然侵蚀、人为忽视等诸般劫难而保存下来。容纳着它的那道狭长砾岩曾在几世纪内被埋没了一半,今日却被视为全世界最伟大的佛教艺术宝库之一。但莫高窟并不仅仅是一座信仰的丰碑,它的壁画、雕塑和书卷还提供了独一无二的窗口,让今人得以了解那个沿着辉煌的丝绸之路兴盛了千年的多文化社会。
“莫高”之名在中文里有“举世无双”之意,但任何名字都无法完全捕捉它的美与震撼力。在开凿于崖壁上的近800个洞窟中,492个饰有精美壁画,所覆盖墙面的总面积超过4.6万平方米,约是西斯廷教堂的40倍。洞窟内部还装点着至少2000身塑像,有些代表着其诞生时代的最高艺术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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